我们都是怀揣着梦想的文学人。
 
 

双生

文/墨染

    楚溪是一个爱美的小姑娘,她喜欢照镜子。

    家里面换了面落地镜,她能够看到自己的全身,这令她很满意。

  楚溪爱上了那面镜子。

   她开始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话。

   她的嘴一张一合,镜中的人的嘴也一张一合。

   看起来就像对话一样,这令孤孤单单的楚溪感觉到有朋友的乐趣。

   是的,她把镜中的自己当做朋友。

   她对着镜子咧着嘴笑,镜中的朋友也对着她笑。

   她伸出手给她的朋友一颗糖,她的朋友也会伸出手给她一颗糖。

   她去拥抱镜子,镜子里的人也会张开双臂拥抱她。

   她将她的长发剪短了,她还日复一日的去找她的朋友玩。

   只是过了一段时间,楚溪的头发渐渐又变长,而她的朋友......仍是短发的模样。

   楚溪感到很开心,因为她和她镜中的朋友终于有不一样的地方了,这仿佛就可以将她的朋友当成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了。

   她将她的朋友命名为Sally。

    “Sally,Sally,你说我什么时候会有很多朋友呢?”楚溪蹲在地上,有些苦恼地问Sally。

     “你有我一个朋友还不够吗,做人不要这么贪心。”镜子中的人睨了她一眼。

     “Sally你生气了吗?你不要生气,我有你就很满足了。”

     “没生气,楚溪,你看,没人会跟你交朋友的,只有我,只有我一个人。”Sally反复强调着,楚溪忽然仰起头看着Sally,郑重地点了点头:“你是我永远的朋友”。

       Sally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 “Sally,Sally,你知道宇宙间有多少颗恒星嘛。”

 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Sally略显冷漠,有些不太关心这些事。

     “七百万亿亿哦,目前计算出可见宇宙空间有七百万亿亿颗恒星哦。”楚溪攥了攥拳头。“我以后要当一个天文观测家,这样就能看见天上很多很多星星了,还可以知道广大的宇宙。”

     “哦。”Sally垂眸,似乎有些伤心,却又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。她只轻轻说了一句:“那我们一起。”

      “Sally,Sally,我要开始上学了,爸爸说上学才能当天文观测家,可我不想离开你。”楚溪有些迷茫,“为什么去上学不能带上你呢?”

   Sally温柔地笑着,慢慢掩盖住眼底的阴翳,她没再说话。

    楚溪去上学了,晚上回来给Sally讲学校里的趣事。

    “Sally你知道吗,我同桌是一个小胖子,唔,他真的该减肥了,课间就没有停过嘴,但他好好啊,老给零食跟我一起吃。然后还有班长,是一个温柔的小姐姐,她可真好啊,手工课还帮我做手工。文艺委真的长得好漂亮啊,她学了好几年的舞蹈诶,每次笑着跟我讲话就好可爱。啊对,你知道吗,我还竞选了纪律委,想想以后可以管他们就好爽诶!”

       Sally笑了眯了眼睛,很好看,像两轮弯月。

    “蛮有意思的,我要是能出去就好了。”Sally有些羡慕。

    “是啊,你要是能出去就好了,说不定能和我一起见见他们,对哦,你还没有见过我爸爸吧,他叫楚询,但他太忙了。”

      Sally伸出手,似乎想要摸一摸楚溪,楚溪看着她的朋友,忙把手贴上去,只是楚溪忽然感觉有些难受,仿佛灵魂在下一刻就要脱离这具身体一样。

      只是两个人贴着那具屏障,楚溪只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变黑了,“天黑了吗?”楚溪拍了拍镜子,看到Sally勾了勾唇角,做了一个嘴型。

       楚溪愣住了,Sally却转身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楚溪看到的那个嘴型分明是“谢谢你”。

       那是楚溪见到Sally的最后一面。

       楚溪的同学忽然发现楚溪忽然有些不一样了,她剪去了平日的长发,她变得冷漠,变得不爱笑,她是各位老师最得意的纪律委,行事也有些严苛,也不再兴冲冲地向他们科普天文知识。

       Sally怎么也不明白,为什么周围的同学都不愿意跟她一起玩,楚溪说的班长看向她时不再是温柔而是胆怯,楚溪说的小胖子也不愿意和她分零食,反而在课桌上画了一条三八线,彼此井水不犯河水,楚溪说的文艺委看她的眼神像是一个陌生人,除了班上事务安排,其他再无交集。

       她见到了楚询,很温和的一个男人,事业心却太重,对她隐隐有些疏离。有时候Sally都会觉得,是不是他会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。

       她又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她,甚至和镜子里的别无两样。甚至还不如在镜子里的时候,她没了楚溪,没了那个唧唧喳喳跟她分享所拥有一切的那个小姑娘。

       可她没办法后悔了,因为......镜子找不到了。那面楚溪最喜欢的落地镜,连同楚溪一同消失了。

       Sally去问楚询,“爸爸,你知道我屋里那面落地镜去哪了吗?”楚询讶异地抬头看了Sally一眼,“我什么时候给你买过落地镜了?”

Sally也愣住了,那她是从哪来的?楚溪呢?她又去哪儿了?她死了吗?

       楚询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,他停下了手头的一切工作,拉住了Sally匆匆忙忙地往外走。

        之后的事情,Sally也不记得了,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楚溪还是Sally。她总是迷茫的望着白色的天花板,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她,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,嘴里叨咕着她听不懂的话,他们会给她扎针,喂药,每次她只需要认认真真地睡一觉,醒来的时候又凝望这天花板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说,她不能出去,不能上学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说,她生病了,需要治疗,好了就能出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说,我们会尽量帮你的。

       可是啊,安静的时候,又剩她一个人了,永远都是这样,永远都不曾改变过,她所羡慕的,她所妄想拥有的,那些热闹,永远不会是她的。

       年少的姑娘尚未懂得人生的苦楚,就已经倒在了孤独的面前,她挣扎着,羡慕着,却总是爬不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算了吧,Sally想,就算了吧。

       她目光所致那片白色天花板,似乎变成了一片耀眼的星河,那是楚溪曾絮絮叨叨的秘密,是她爱着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每一颗星子依偎,汇聚这满天星河,而变得无比热闹。

       那一刻,一个孤单的灵魂有了归属,一个孤独的孩子回到了家乡。

番外——楚询日记

       楚溪这个孩子还是走了,我总想了很多,发现竟没什么可说的。

       我一向不喜欢这个孩子,她总能令我想到她母亲,那个温温柔柔的笑着却又在一瞬癫狂到可怕的女子。

       但是接到楚溪的病例时,我又时常自责,我这些年是不是真的过于忽视这个女儿。

       家族性遗传精神病,在楚溪那里演变成了双重人格。她总迷迷糊糊地跟我说“你知道楚溪去哪了吗,你知道那面镜子去哪了吗?”我没法回答,因为我根本不清楚她到底再说什么。我也总能恍惚间听到她嘶哑的喊着“我是Sally,我不是楚溪,我是Sally,我是......”Sally,我内心默默替她回答着。

       那个人格叫做Sally,我会记住这个名字,楚溪和Sally。这总回荡着我很长一段时间的梦境中,我看到她们嘶喊着孤独,嘶喊着痛,两个小人在苍茫的天地中互相取暖,做着相同的动作,眼中的渴望根本遮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可我......什么也做不了,我如同泰山压顶一般难以移动,却生生的看着她们。渐渐变成了她——我的妻子。

       她也是那样,一点一点的走向死亡的,一点点闭上眼睛,手一点点垂了下来,一切都归于平静。

       我再难以面对病床上的Sally了,也不想见到偶尔醒来的楚溪,在那个病房里我只感到窒息,我似乎也要变得神经质了。

       再一次,通过工作来麻痹自己,只是我总失眠,因为我总会梦到她们,我的妻子牵着Sally和楚溪,遥遥地对着我笑,那一刻,我是想哭的。我都归结到命运弄人。

       十二月十八号,我想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,那天雪很大,铺了满满一地,也很冷,冷到刺骨发抖。我接到了通知,楚溪死了。我麻麻木木地回家,有麻麻木木的准备丧事,只是一个孩子,甚至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朋友的孩子,也孤孤单单的下葬,当时也只有我一个人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我立了两个碑,一个叫楚溪,一个叫Sally,我想哪怕仅仅是两种独立的人格,也想要在人世间留下自己的名字,哪怕只有我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我又去了一趟楚溪的学校,见到了小胖子,见到了班长,见到了文艺委,那群孩子问我楚溪什么时候回来,课堂的纪律没有她总是很乱,他们还等着楚溪的天文科普。我无话可说,我也不能残忍地告诉那群孩子,楚溪她......回不来了。所幸的是,那群孩子告诉了很多他们的事,从那群孩子身上我也逐渐了解了楚溪和Sally的区别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买了一架天文望远镜,虽然算不得多正规,但是失眠的时候兴许也可以看看,或许天上有两颗星星是我的孩子呢!

       愿你们重获新生,愿你们享受热闹,愿你们去了更加广袤的宇宙,成为一颗星星,彼此依偎,不再分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The End


25 Jun 2020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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